首次见到诺哈是在1961年老挝川圹省查尔平原机场。这年秋天，作为中国驻老挝经济文化代表团先遣组的翻译，我离开燕园、告别北京，迈出了新的人生旅程。
诺哈主席（左）在住所与作者夫妇合影
我们取道河内乘飞机转赴老挝川圹，两小时后，抵达查尔平原机场。在机场迎候我们的老挝朋友，为首的就是时任老挝爱国战线党副主席的诺哈·冯沙万。初次见面，诺哈那明亮的眼神、慈祥的面容就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亲切感。
查尔平原位于川圹高原中部，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1960年初，被老挝右派逮捕的“老挝爱国战线党”主席苏发努冯亲王等一批领导人越狱成功后抵达川圹，并在这里建立了指挥部，继续领导老挝人民的抗美救国斗争。同年8月，王国政府军的贡勒上尉在万象发动政变，推翻亲美的文翁亲王政府，支持富马亲王组成新政府，实行民族和睦、和平中立的政策。两个月后，美国支持右派打回万象，贡勒上尉寡不敌众，北上川圹同“老挝爱国战线党”结成联盟，抗击右派的进攻。被迫出走的富马亲王也来到这里，继续主持他的合法政府。根据同富马亲王达成的协议，为了支持老挝人民的正义斗争，中国政府在这里建立了外交代表机构——“中国经济文化代表团”。
代表团设在高原小镇丰沙湾。一片由铁丝网围起来的空地上，一间砖房，外加两顶军用帐篷。生活异常艰苦，照明靠蜡烛与自制小油灯，吃水靠去小镇上挑。后来又自己动手在驻地打出了一口水井。就这样，我和我的同事们开始了没有觥筹交错与美酒佳肴的另类外交生涯。
沿驻地前的公路东行，穿过几道山岗，直达大山脚下的另一小镇——康开，王国政府和爱国战线党的各个机构就设在那里。他们同样十分艰苦，一栋法国统治时期留下的别墅被用作富马首相的官邸和王国政府的办公处所，而包括诺哈同志在内的爱国战线党的重要军政领导则都住在用竹篾搭盖的简易茅草棚里。
当时，诺哈同志以尚未公开的人民革命党川圹特区工委书记的身份在这里主持工作，我们代表团除同富马为首相的王国政府联络交往外，接触最多的就是他，这使我有机会能够近距离地观察这位历经风雨考验的老革命家。
诺哈一生充满传奇。他出生在沙湾那吉省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年轻时怀抱一腔爱国热忱，投身反对法国殖民统治、争取民族独立的“伊沙拉”爱国民主运动。运动失败后，他同凯山·丰威汉等一批革命青年一起参加了胡志明领导的“印度支那共产党”，深入老挝广大农村和山区发动群众，建立和发展党的组织与武装，继续从事抗法斗争。上世纪50年代初，老挝人民革命党单独建党后，诺哈就一直是中央的主要领导成员之一。1957年，亲美右派势力推翻经过艰难谈判组成的联合政府，他同苏发努冯亲王等人一起在万象被右派投进监狱，1959年，在爱国群众与看守的帮助下又奇迹般越狱并前往根据地。
诺哈个性沉稳，思考问题缜密而富有逻辑，每次听他介绍军政形势的最新发展、相互交流情况，你都会感到条理清晰，在严谨中不失幽默感。他景仰毛泽东和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记得他说过，中国革命经历了万里长征才取得了胜利，我们也在进行长征，虽然还有许多艰难险阻，但我们必将胜利。
对我而言，诺哈更像位亦师亦友的长者。作为初次担任翻译的青年人，工作中，我常因自己的笨拙而面红耳赤。每当此时，诺哈总是那么耐心与善解人意，有时会故意把语速放慢，段落放短，以保证翻译的准确。他的平易近人，使我感到：原来“大人物”也可以如此敦厚淳朴。
1962年，在查尔平原举行的“三亲王会谈”就实现国内民族和解、组成联合政府等问题达成协议，苏发努冯亲王等几位领导人准备飞赴万象参加联合政府，我们代表团的部分人员也要去万象筹备建立大使馆。诺哈同志则留在了川圹，从此我们山高水远，天各一方。
历经近40年的风风雨雨，我和诺哈主席终又在万象重逢了。泼水节是老挝的传统新年，拴线祝福是这个节日必不可少的仪式。在诵经法师诵完祝福词后，我用蘸着清水的树枝在诺哈主席的身上轻轻地洒了几下，再取下一根洁白的棉线拴在他的手腕上，衷心祝福诺哈健康长寿，祝愿经过战火洗礼的中老友谊像澜沧江—湄公河一样源远流长。
来源：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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